如意事 第517节
贵叔是府里的老人儿了,一贯最是沉稳,而方才眼瞧着那脸色,似乎是出大事了…… “吴贵?”定南王妃看向吴景令:“此事可是他在负责?” 吴景令点头:“回母亲,儿子正是将龙栖山之事交给了贵叔——” “让人进来吧!”定南王妃当即吩咐道。 此时回来,或是有了进展甚至是结果。 但愿上天有眼…… 定南王妃表面冷静异常,心底却无一刻不在祈求。 那是她的夫君,她的亲子儿媳,及她唯一的外孙……纵然抛去诸多大局不提,也都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。 而吴家当年未能护住真真,是她心底最疼最痛之事,如今断不能再护不住阿渊了! 吴贵很快走了进来。 定南王妃看着行礼之人,道:“事情我都已知道了——是不是有王爷他们的下落了?” “回老夫人,应是……找到了。” 吴贵答罢,跪了下去。 这一跪,分量似有千斤重,砸在定南王妃几人心头。 “何为‘应是’?”吴景逸定定地看着吴贵,浑身绷紧成了一条直线:“说清楚些——” “小人带人于崖底搜寻多时,的确发现了跌落的车马。”吴贵的声音闷极,带着一丝无法遏制的颤意:“马车摔得粉碎,马匹尸身也已被野兽分食……” “人呢?!”吴景令自椅中起身,通红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:“必然……是没寻到人的踪迹对不对?” 却见吴贵将头叩在了地上。 “我等在车马附近,分别发现了数具尸身……那些尸身自崖上摔落便已残破不堪,又皆有被野兽飞禽啃食过的痕迹……但由大致形容与衣着来分辨,的确像是王爷、世子世孙,及世子夫人……” 他的声音越往后越沉越低,几乎叫人不大能听得清。 堂中有着一瞬的死寂。 “纵然是像,却未必一定就是!”吴景令回过神来,近乎是拿逃避的语气说道。 吴景逸则问:“可带回来了?” “皆已悉数运回,由后门入府,暂时安置在后院中……” “母亲……”吴景逸勉强抬手行礼,道:“儿子……想去看看。” “……”定南王妃轻轻点头。 “除却尸身之外……还在附近找到了一些贴身之物,也已如数带回了。”话至此处,吴贵顿了顿,才问道:“不知老夫人……可要过目吗?” “拿过来吧,都拿过来……”定南王妃闭了闭眼,声音很轻。 “老夫人……”一旁的嬷嬷不安地扶住老人的肩膀。 东西很快便交由一名丫鬟捧了进来。 乌漆托盘中,一片白布上托放着一些物件。 有绣着文竹的香囊,绣着祥云的腰封,有摔成数段的玉钗,还有一块尚算完整染着血迹的玉佩…… 定南王妃颤颤地将那玉佩托在手中。 吴景令也看了过来,口中怔怔如自语道:“父亲……” 这是父亲的玉佩…… 父亲从不离身的玉佩! “当!” 玉佩自定南王妃手中滑落,砸在了地上。 “老夫人!” “母亲!” “快请大夫前来!” 定南王妃本就有旧疾在身,去年因得了裘神医所开药方的调理才算好了些,当下受此莫大刺激,虽未流一滴泪,未见分毫失态模样,然悉数锁在心底,到底是撑不住的。 这一昏,便病倒了。 而吴景逸亲自验看罢尸身,再从那停放尸身的房中行出时,整个人都仿佛颓然了下来。 见他面色如雪,脚下虚浮,随从忙上前搀扶。 “三老爷……” “我不知道……”吴景逸摇着头,丢魂失魄般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 随从眼眶一酸,未有多言。 吴景逸离开后,守在后院的下人们免不得不安地议论起来。 “当真是王爷和世子世孙吗……” “已经不成样子了……可看大致, 应的确是了。” 且车夫的尸首也找到了,的确就是王爷身边的人…… 同一处崖底,总不能还有其他人,又恰巧都能如数对得上? 继而吴景令和吴然也到了。 叔侄二人虽也未曾断言,但此等前提之下,只要不是否认,便等同是证实了。 此事注定是瞒不住的,也根本没有任何瞒着的理由。 消息很快在吴氏族中传开,如一道,不,是一道道惊雷—— 家主出事了! 世子和世子夫人也出事了! 甚至就连近年来已在族中立下威信,早已独当一面,被族人直接越过世子视为下一任家主的世孙……也没了! 一夕之间同时失去家主、世子与世孙,于任何一个家族而言,所带来的打击皆是不可想象的。 短短数日的发酵之下,吴氏一族上下已被悲痛、不安乃至恐慌的情绪所牢牢笼罩。 但他们比谁都清楚,现下的局面绝不容许他们一味沉浸在悲痛之中…… 当下,摆在他们面前的,是一个棘手且严峻的难题—— 第612章 阿圆的秘密 家主不在了,那他们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? 早在半月前,朝廷派来的钦差与兵马便已经在宁阳城百里外扎了营,他们族中上下依照家主先前来信所交待的那样布防应对着。 朝廷显然也不敢贸然便动兵攻城,曾派遣使者前来送信,信中尚且留有余地在,大意是指若吴家肯给予明确答复,承认皇后与世子出逃京师之事乃是受许家所迫,朝廷便仍愿信吴家忠心…… 这说辞固然充斥着“说出去鬼都不信”的自欺欺人之感,且显然只是朝廷假意安抚的手段,但至少有一点可确定——若非必要,朝廷绝不愿在此时同吴家正面为敌。 就如同镇国公已占下临元城,朝廷却仍存讲和之意。 明眼人皆看得出来,朝廷之所以这般‘能屈能伸’,肯忍一时之怒,不外乎是想尽力平衡局面,不愿让燕王太过得势。 而当下,朝廷还在等着他们吴家的“答复”—— 本以为待家主归来之后,一切自有明朗应对…… 可现下,家主却是再也回不来了! 京师之变,不仅让朝廷措手不及,甚至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,在大多族人看来,如此冒险且心急,根本不是家主一贯的作风—— 至于家主究竟是何打算,接下来的计划又当如何施行,他们无人知晓! 且最有可能知晓计划的世子与世孙也不在了,便是方才问及二老爷与三老爷,他们同样是对家主的详细计划所知甚少! 而家主一死,吴家同燕王最深的羁绊与信任便也等同消失了,他们……当真还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,盲目地去扶持燕王吗? 朝廷不可信,而没了家主坐镇,难道燕王就一定可信吗? 吴家议事厅内,众族人因此起了分歧。 “倒不如先顺水推舟,暂时顺应朝廷之意,以保宁阳安稳……” “简直荒谬!家主与世子世孙皆丧命于朝廷手中,他们一面假意持和,一面于暗中下杀手,分明就是想威慑我等,逼迫我吴氏退让!若此时让步,岂不正遂了他们的奸计!” “没错,家主尸骨未寒,此时屈从于朝廷,吴氏一族颜面何存?来日你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家主?” “家主的仇,难道不报了吗!” “此仇日后必要讨还,我所指顺应二字,亦非是打算就此归顺朝廷……谋定而后动,扶持燕王之事尚需从长计议,当下既无对策,难道当真就与朝廷正面树敌?” “叔公此言亦在理……”有年轻人附和道:“吴氏百年基业在此,尚有保持一时中立之底气。” “你也知是一时!便是朝廷碍于大局,肯忍这一时,可日后秋后算账必不会少,到时若大局已定,吴氏无疑便要陷入被动之境……与其如此,倒还不如助燕王一臂之力,尚算得上是个自救之道!” “家主既已拿定主意,必是深思熟虑过,难道你们自认会比家主的眼光看得更长远?” “可家主已然不在了!家主之死,必会牵动大局,便是许家是否会有动摇亦未可知……天下大局,瞬息万变,你我既无家主之智,又何谈承继家主之志?” “……” 厅中众声鼎沸,争执不下。 吴景逸忙于处理一应后事,并未露面。 吵到不可开交之际,众族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吴景令和吴然的身上。 大多还是在吴然身上——世家极重嫡系传承,吴景令为庶出,在此关头根本分不到什么眼神。 而那一道道眼神中有着期许之色,他们期许着这个男孩子能像他的祖父和兄长那样,给吴家带来新的希望和方向—— 可眼看着那个坐在那里、不过八九岁稚龄、刚失去了多名至亲的男孩子面对此等局面隐隐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……很快,那些期许便如数化为了失望。 甚至那诸多视线中,还夹杂着几道隐晦的轻视,乃至似有若无的打量与权衡。